第029章 她没有心跳

花临溪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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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程娇娘却是在眉妩的手里!

    她还想过八音会来救人的各种法子,可唯一没料到的事,这人居然敢这样大大方方地直接上门来,半点都没讲王府里的金吾卫放在眼里。

    她心里怨毒如许,冷笑了声,“已经死了,她死的可真惨哪,都是你害的!”

    这点小伎俩,哪里是能动摇八音的。

    她扣住她手腕的手越来越用力,几乎掐断眉妩的手腕,“哦?那我连尸体也要带回去!”

    她说着,倒拖着眉妩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眉妩抽了抽手,没抽回来,她一出门,就要准备高喝,擒拿刺客。

    哪知,八音的动作更快,腕间琴弦一弹,嗖嗖地缠上眉妩的脖子,且越发收紧。

    “你尽管敢,小心脑袋掉下来,没头喊!”八音在她耳边,说的低声又恶意。

    感受到脖子上,清晰的勒疼感,眉妩眸色闪烁,她死死抿着唇,眉目不甘且怨!

    八音才不会在意这点,她过来的时候,稍稍做了伪装,这会穿着一身王府婢女的衣裳,再微微低着头,又有眉妩在前,走在王府里,居然没半个人怀疑。

    她清楚红妆楼的暗牢在哪,故而脚步不转,一手边扣着琴弦,边推着眉妩,不急不缓的过去。

    眉妩试过张嘴,但脖子上的琴弦瞬间会收紧,那种丝线勒进皮肉的疼痛,当真让人有脑袋顷刻就会掉下来的错觉。

    暗牢的位置并不偏僻,入口刚好就在牡丹苑的假山洞里,一路走来,遇上的婢女金吾卫,皆是远远见礼,并不敢多靠近眉妩。

    八音眸色意味深长,这还真是有意思。

    到了入口,八音将眉妩推进去,她熟门熟路的往假山壁上按了几下,果然没反应。

    她挑眉,直接扭着八音一条手臂,将她半张脸摔到假山上道,“打开!”

    眉妩恨恨盯着她,像匹母狼,但她没办法,只得动手打开暗牢门。

    八音冷眼瞧着,果然这打开的方式和她从前不一样,应该是眉妩后来改动过。

    “哗啦”石门洞来,露出黑黝黝的入口。

    八音依然让眉妩打头走前面,她跟在后头。

    有火把骤然亮起,映照出黑暗一脚,能看出整个暗牢都是在摄政王府地下,谁能想到呢,光鲜的摄政王府,居然还是有这样见不得光的玩意儿。

    甬道两列,是一间接一间的水牢,里头多多少少都关着些人。

    八音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地方,相反眉妩却是看中的,故而这么多年来,暗牢一直被眉妩把控在手里,这里头关了些什么人,又杀了些什么人,八音从来没仔细看过。

    然而,此时,她却暗自心惊。

    这一路看下来,她至少认出好一些从前的朝堂旧臣,皆是忠于轩辕皇族那一派的,还有江湖大盗,大奸大恶之徒,亦有风骨正义人士。

    八音看的皱眉,她没想到暗牢这里头的人,这些年越发的多了,这代表着红妆楼的势力,无孔不入。

    “你想救他们?”眉妩低低的声音在晦暗的暗牢中传开来。

    八音冷笑,指尖一挑,又勒紧琴弦,叫眉妩小小的闷哼一声。

    “少废话,我要如何,好轮不到你来说!”她口吻平波无澜,听不出半分情绪。

    甬道走到尽头,便是一间挂满刑具的牢房,八音一扫,就见里面木头柱子上,正绑着个人,那人浑身是血,伤口淋漓,头低着,看不出生死。

    八音一眼就认出,那人是程娇娘。

    她心头一凛,轻喊了声,“程娇娘?”

    许是听到她的声音,程娇娘缓缓抬头,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来,她头靠木柱子上,人很虚弱,的那目光却锐利如电。

    她看着八音,忽的裂开了嘴笑道,“老娘就知道,你会来的。”

    八音不耽搁,她一脚踹开牢房门,当先将眉妩推了下去,跟着用琴弦将她捆的结结实实,适才上前将程娇娘放下来。

    “嘶,小心,痛!”程娇娘大口喘气,浑身上下没有块好肉,这些时日,她受了不好苦头,就是这牢中刑具,她都已经挨个试了遍。

    八音扶着程娇娘到一边坐好,这头,她盯着眉妩接连冷笑,“这么多年,没试过暗牢的滋味吧?”

    眉妩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,她喊叫起来,“你敢!我是摄政王妃,琴八音,你敢这样对我,颜西祠不会放过你的!”

    “呵,”八音拍了拍她的小脸,吐出两个字,“天真!”

    跟着,她将人拽起来,三两下捆到木桩子上,扫了圈整个牢房里,从挂着的刑具里,取下长鞭子递给程娇娘,“可有力气抽回来?”

    程娇娘嘿嘿一笑,她接过鞭子,抬手就啪的一声抽到眉妩身上!

    “嗯!”眉妩闷哼一声,这一鞭子抽破了她的衣裳,在白皙的身上留下一道皮头翻飞的伤口来。

    但她咬着牙,既不惨叫也不求饶,她甚至还啐了口笑道,“就这点力气?给我挠痒痒差不多!”

    八音皱眉,她随手选了把带齿的匕首,“用这个,往脸上招呼!”

    程娇娘一下就乐了,她上下抛着匕首,“好主意,毕竟摄政王妃,可是天下第一美人,要没了那张脸,我看摄政王宁可要头母猪,也对她下不去嘴!”

    说着,她拖着虚弱的身子到眉妩面前,带齿的匕首一划,鲜血飞溅,皮肉刺破,那张娇美艳艳的脸上瞬间多了道伤口。

    伤口并不齐整,有皮肉挂在上面,显得十分狰狞。

    “该死,你们都该死!我要杀你们!”眉妩眉目扭曲,眼底的恨意压抑不住的喷发出来,像是火山,灼灼不熄。

    八音并不放在眼里,她比他们更恨。

    她对程娇娘道,“慢慢玩,我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程娇娘正在兴头上,她被折磨了这么多天,如今能报仇回来,自然是眉妩有多痛,她就有多快活!

    八音走出牢房,从左到右,她将每间牢房的锁头打开,竟是打算将所有人都放了。

    一刻钟后,八音再次回去找程娇娘,眉妩已经被折磨的脸上没块好肉,皮和肉翻着,往后即便治好了,多半也会留疤的。

    “走了。”八音对程娇娘挥手,两人根本不管眉妩,直接出门,随着其他被关之人,小心翼翼地往暗牢外走。

    “金吾卫听令,杀无赦!”冷若金玉的声音传来,不带杀意,可却有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冷意。

    程娇娘脚步一顿,八音拉了她一下,低声小声说,“一同杀出去?”

    程娇娘点头,两人混在暴动的逃犯中,随意选了个口子突围。

    当闯出暗牢,日光大亮的瞬间,八音忍不住眯眼。

    “铿”凌厉剑芒呼啸而至!

    身体的反应快过脑子,八音想也不想,人往后翻,落下时单手撑地。

    她抬头,就见晃白的日头下,一身竹青色暗金银花纹绸袍颜西祠持夜剑而立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脸上面无表情,“果然是你!”

    八音对想要过来的程娇娘使了个眼色,程娇娘半点不犹豫,转身就自行突围逃走去了。

    八音拉出琴弦,续续弹,“如今的摄政王妃,可还在底下等着你!”

    话音未落,琴弦暴涨而起,琴声轰的高亢嘶鸣,尖啸着能刺破苍穹!

    颜西祠薄唇紧抿,他直接封入耳边穴位,抬剑就朝八音刺过来。

    夜剑无影无形,只余乌光锋锐,带着森寒剑光,划破匹练。

    八音不敢小憩,内里勃发,摇光再现。

    “嗡嗡”琴声叮咚,宛若山泉奔腾,又似乳燕初啼,但其中的意境,却让人神思不属。

    周遭的金吾卫瞬间就有人受到影响,动作慢下来,被一心想往外逃的犯人,几刀砍死。

    然而,颜西祠毫不受影响,夜剑越老越快,直至清虹而起,轰地朝八音脖子去。

    “嘭”八音手上摇光一摆,硬挡了夜剑一记,无形的琴身微微晃动,八音人脚尖一点,绕着颜西祠转开了。

    指尖飞快,快出残影,一声高过一声的琴音,辟如波浪,利如天刹。

    颜西祠抬剑,体内气血上涌,那一瞬间,体内内力竟是生生被散了几成。

    他有些骇然。

    八音心无旁骛,她眼里似乎只有自己的摇光,猩红琴弦颤动如斯,最后竟是形成一片红色交织的影子,在这影子中,周遭音波所过之处,接连响起爆炸声响。

    颜西祠首当其冲。

    不过他身形灵活,轻松退避开来,手上夜剑一提,自上而下的一撩,巨大的压迫感下沉,仿佛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,夜剑剑身化为游龙,狰狞着朝八音扑过去!

    绝杀!

    八音手上摇光一翻,嗡嗡几声弹出去,她两手食指和中指蓦地同时扣住四根琴弦,人往后仰,琴弦拉成满月。

    “轰隆隆”此时的音波,因八音的心念而动,居然凝结为箭矢,颤出水波的粼粼,嗖的飞出去,与夜剑撞上!

    顿,狂风大作,飞沙走石!

    八音不恋战,她人一跃,踏上屋顶,飞快的往府外去!

    “留下!”颜西祠大喝一声。

    他紧追在八音后头,同样速度飞快。

    黑眸沉静如墨,八音人一个转身,手上琴弦绷紧。

    “啵”的一声,直冲颜西祠而去。

    颜西祠不得不停下,夜剑格挡,后快速地挽了个剑花,剑芒顺着音波飞射回去。

    八音再拨弦,两厢抵消,她一抬眸,颜西祠已经距离她不过半丈的距离。

    他抬手——

    “嗡嗡嗡”摇光不断颤动!

    他却是直接抬手按住了琴弦!

    “吾要你留下,你就必须留下!”颜西祠低声说,夜剑在他手中像灵蛇,直接套上八音手腕。

    八音忽的勾唇一笑,她散了内力,七根琴弦以更快的速度缠上颜西祠的手腕,“我要走,没谁拦得住!”

    话毕,那琴弦勒入血肉,八音却是用另外一只手去抓夜剑。

    颜西祠眉头一皱,在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之际,夜剑倏地散开,重新回到他腰间。

    他微微愣神,似乎对自己这下意识的反应不解。

    八音却再给他机会,她见好就好,琴弦撤回,一掌打上颜西祠胸口,人借势往后退出几丈。

    颜西祠正待继续去追。

    “王爷!”底下凄厉的喊声传来。

    颜西祠眉头锁得更紧,他低头,就见满脸是血的眉妩,再抬头之时,八音已经行踪全无。

    他回到王府中,人还没站稳,眉妩就扑了进他怀里。

    “王爷,阿妩的脸啊……”眉妩心头恨毒了八音,可在颜西祠面前,却丝毫都不表露,她也不让颜西祠看她的脸,只是要他知道,她所受的伤,全是拜八音所赐。

    果然,颜西祠脸上有沉色,“让御医好生看看,用最好的药材。”

    眉妩娇躯还在颤动,她也不是嚎啕大哭,就是伤心到极致的小声幽咽,颜西祠不得不得多陪了她些时日。

    却说八音出了王府后,她蹿进条小巷子里,果然找到半昏迷的程娇娘。

    她将人背起来,纵气一跃,飞快的往琴府去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见程娇娘回来,很开心,不过八音的眸色却有些发寒。

    她直接对苏醒的程娇娘道,“你的筋脉断了。”

    也就是整个人都被废了!

    程娇娘点头,她似乎并不意外,“老娘晓得,那摄政王妃弄的,说我和你是一伙的。”

    八音沉默了会,“往后让鬼医冷幽看看,他应该能有法子。”

    闻言,程娇娘一愣,她意味深长地说,“万劫谷里的所有人,只有你八音,鬼医冷幽才出过手,旁人的死活,一向和他没关系的。”

    八音怔然,“从前任务完,他不是还挨个检查么?”

    程娇娘嗤笑了声,“检查是检查,不代表他会出手诊治。”

    八音垂眸,所以说,鬼医冷幽只为她出过手?

    莫名的,她又想起龙首镇时,冷幽那张风华无双的脸来,下意识的,她觉得那张脸才是他的真正相貌。

    避过这话不提,程娇娘看了看周遭,半点都不意外的道,“你果然就是琴七弦。”

    八音应了声,“你好生休息,神月腊八节会进宫,到时,你最好能在他身边。”

    程娇娘点头,她看着八音带着轩辕神月出去,还给她关上了房门,她嘴角笑意才淡了下来。

    她摸了摸手腕,眉目有郁色,筋脉被废,说不在意,那是假的,毕竟,她也还有仇没报呢!

    门外的八音摸了摸轩辕神月的头顶,淡淡的道,“好生照顾她。”

    轩辕神月小脸沉重地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距离腊八节还有不到七天的时间,八音没在去挑衅摄政王府,她除了去琴社,就是在宫商阁休养。

    她却不是,琴丝竹和眉妩又是聚上了头。

    眉妩是蒙着面纱出门的,应邀而来的琴丝竹揭去黑纱帷幔,全身上下,满步黑红色的烧伤,从前的一头长发,早被烧的干干净净。

    眉妩吃惊,“这是她干的?”

    琴丝竹咬牙切齿,眼底迸发出刻骨的仇恨来,“不是她还有谁!”

    眉妩也揭开面纱,那张脸,横七纵八的伤口,像是某种野兽啃咬的一样,皮肉翻着,没有顺利愈合,往后绝对留疤!

    琴丝竹眸色一闪,“你也是?”

    眉妩冷哼,眉目扭曲,“我不会让她好过的,我能将她活埋十年一次,就能有第二次!”

    “说吧,要如何做?”琴丝竹半点都不犹豫,她绝不允许琴家有宫商阁的存在!

    眉妩冷静思量,“腊八节,她要将轩辕氏那个小杂种推向全天下,到时我们可以利用一番。”

    琴丝竹眨了眨,要是意外定然是清贵雅致的,但她现在连睫毛都是光秃秃的,这小动作,在人看来,就有几分恶心。

    “她没有心跳!”琴丝竹忽然道。

    那天晚上,她靠近她的时候感受到的。

    眉妩一惊,“她到底是活人还是厉鬼?”

    琴丝竹面生恶意,“不管她是活人还是厉鬼,她都要被挫骨扬灰!”

    眉妩细细思量,她摆手,“不妥,我得问问旁人,这到底是如何一回事,上一次也是,我分明用拂柳剑洞穿了她的心口,可她转眼就活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这一遭?”琴丝竹也是诧异。

    眉妩点头,“是,我不想杀她两次,再来第三次,这一次腊八节,我就定要她再无翻身之日!”

    琴丝竹赞同,“好,我们联手!”

    眉妩勾唇一笑,脸上血红的伤口翻起来,渗出血水,让她那整张脸,恐怖异常。

    眉妩没有回摄政王妃,她直接转道去了城南的一处小庵堂。

    庵堂里只有一个聋哑的小尼姑,她将眉妩迎进来,倒了茶水就出去了。

    “你来干什么?”

    眉妩一口茶还没喝,从里屋就转出来个灰衣戴帽的妇人,这妇人也是尼姑打扮,面容白皙清秀。

    眉妩看着她,好一会才开口道,“素银,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?”

    名唤素银的女子不苟颜色,“我不想见你,出去!”

    眉妩并不生气,她反而抖落面纱,让素银好生看清她的脸。

    素银惊诧地后退一步,“你的脸?”

    眉妩狰狞一笑,“她回来了,这全是她的报复!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!”素银一口否决。

    眉妩哈哈大笑,“你还这你当这庵堂是世外桃源,能容你避世无忧?素银,你可真是愚蠢!”

    素银咬着唇,眸色闪烁,“我不管你今天来有什么目的,我是不会再听你的,你给我滚!”

    说着,她就去退让眉妩。

    眉妩反手就给她一巴掌。

    素银脸色一变,“你敢跟我动手?”

    眉妩漫不经心地抚了抚手心,若不是那张满是鲜红伤口的脸,她这动作定然是漂亮娇媚的。

    “我只是想告诉你,我若死了,你也别想独活!”眉妩道。

    素银脸色铁青,她盯着眉妩,好一会缓和了心头邪火,才道,“你想干什么?十年前,我就和你两清了,我不欠你的眉妩!”

    眉妩点头,“是,你不欠我的,你只是欠雉朝飞的。”

    闻言,素银神色大变,变的苍白了几分。

    她深呼吸一口气,“我欠不欠他,那也不关你的事!”

    眉妩摸出巴掌大的铜镜和帕子,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伤口流出来的血水,“是不关我的事,可关琴七弦的。”

    “她死了!”素银斩钉截铁的道。

    “不,她还活着!”眉妩重新戴上面纱,“以心脏不跳的方式活着!”

    素银皱眉,倏地,她似想起什么,抖着嘴皮子问,“确定她心脏不跳?”

    眉妩叹息一声,将上次在白云城的八音死而复生的事又说了一遍。

    “不可能,不可能……”哪知素银接连摇头,她整个人摇摇欲坠,好似受了天大的打击一样。

    眉妩狐疑地看着她,心头划过一丝不安,“素银,当年,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?”

    素银勉强镇定心神,她微微喘着气说,“她能活着,是因为她那不跳的心脏里,有蛊!”

    “蛊?”眉妩失声。

    是了,她早该想到,八音是九重殿万劫谷的人,受九重殿殿主控制,那殿主可是玩蛊的行家。

    她眼底乍起一丝谲光,“我记得,你也会蛊?”

    素银点头,她已经收敛了情绪,起身理了理袖子道,“这一次,我会出手,但完事后,你不必再来找我!”

    达到目的,眉妩心头痛快,“自然,我也不想你出现在颜西祠的面前。”

    “很好,你且记住你说的话!”素银面容冷凝。

    “自然。”眉妩眼波一转,她又道,“有在腊八节可以用的蛊么?”

    素银看了她一眼,随手从袖子里,摸了个小瓶子扔给她,“里头的虫卵,以血孵化,便可控制人。”

    眉妩美眸发亮,“我要能控制至少二十个人的量。”

    对她的这种贪得无厌,素银厌恶的道,“里头有二十八枚虫卵。”

    眉妩捏紧了瓶子,弯着眸子道,“红妆楼天杀素银复出,我在楼里先给你安排好。”

    素银不欲多理她,“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眉妩提起裙摆,心情不错地出了庵堂,路过那聋哑的小尼姑时,她才打赏了她一些碎银。

    聋哑小尼姑一径点头傻笑,亲眼看着眉妩离开后,她才匆忙关上院门,跑进房里。

    “哑姑,我知道,“素银神色浅淡,那浅淡之中又有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,“你走吧,往后别回来。”

    哑姑想去拉她,但被素银躲开,她跺了跺脚,只得收拾了自个的行李,离开了这座呆了好几年的庵堂。

    素银一个人又在那坐了一会,待到暮色四合的时候,她才掌灯,脚步虚浮得往庵堂后面一座密闭的小房子。

    小房子里,只有扇小门,没有窗,里头十分黑暗。

    按理该是很潮湿的环境,可里头却出奇的干燥,没有虫蛇的声音,这一片,安静的有几分诡异。

    晕黄的烛火投射进来,照亮一角,依稀可见不宽的屋子中央摆着张垂挂白纱帐的架子大床。

    素银随手将烛台搁在案几上,她坐到床边的杌子,并不掀开纱帐。

    她目光透过半透明的纱帐往里面,模模糊糊的大概能看到架子床里,有一人影躺在里头。

    整个屋子安静异常,除了素银的呼吸,再听不到第二个人的。

    “剑主,奴来看你了。”素银面目温情,这会眼神柔的了可以滴出水来,再不复刚才见眉妩之时的凌厉。

    “剑主,快了,奴很快就能让你醒过来。”素银脸上浮起浅淡红晕,像是满怀爱慕的二八少女一样。

    她眸色痴迷地望着纱帐里头,连呼吸都紧了几分。

    “剑主,这一次,就一直让奴侍奉在您身边好不好?”素银唇边泛出点苦涩,她抬手似乎想撩纱帐,但手至半空,又垂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腊八节那天,奴要出去一天,没办法和剑主一起过节,剑主莫怪,往后剑主醒了,奴日夜都不再离开剑主。”素银絮絮叨叨地说完,她人又默默挨着床沿靠了会。

    心满意足了,她才起身,走到案几边拿起烛台,小案几上头,铺满了画纸,光影一晃,那画纸上画的全是同一柄长剑。

    长剑锋锐凌厉,剑颚的地方,赫然有一指甲盖大小的图纹,图纹模样,竟像是一把七弦琴!

    素银带着烛火出去,密闭的屋子重新被锁起来,不见光影,不闻人声。

    腊八节,大晋传统节日。

    在这天,轩辕皇族要祭祀先祖和英灵,祈求来年丰收和吉祥,祭祀后,宫里头,每年都要设下宫宴。

    今年的腊八节,却是一早就遇上了下雪。

    雪不大,纷纷扬扬,簌簌而落,大半天过去,也没能将王城扮的银装素裹。

    巳时,祭祀从皇宫开始。

    旦凡祭祀,必定有琴家乐师奏祭祀礼乐,今年这一回,是八音在列。

    她穿着素白的裙裾,裙摆只一圈红滚边,鬓边和额前的细发统统拢到脑后,用红绳绑了几圈,其余的都披散在身后,她脸上,戴着枚雪白的面具。

    那面具没有任何表情,只开了眼和鼻孔,便是连嘴巴的位置,都是封闭的,眉心倒画着鲜红的三瓣梅,显得肃穆而庄严。

    这是祭祀面具,不仅乐师要戴,一会跳祭祀舞的舞伶也要戴的。

    祭祀高台上,风雪肆意,雪开始有些大了,让人眨不开眼。

    高台上的幼帝似乎有点受不住,端亲王只得抱着他上去诵读祭祀文。

    稚嫩的脆声不大,又被风雪掩盖了一些,没读到几句,幼帝就没法再读了。

    高台下的文武大臣,没人敢吭声,纵使被落了一声的雪,大气也不敢出。

    八音抱着琴,与众乐师站一起,面具下是面无表情。

    “赋七尺之昂藏,数……修短……其有……定……定……”幼帝的声音越来越小,可祭祀文还有一般未诵完,便是端亲王也没办法。

    “赋七尺之昂藏,数修短其有定兮,虽百年如梦黄粱,惟典型只尚在兮,流千载之芬芳,俄骑箕而仙……”

    高台上诵祭文的嫩气脆音忽地大了起来,朗朗入耳,抑扬顿挫,音色虽稚嫩,可很有一番气势。

    底下的大臣,没有谁听出端倪,唯有少少的几人猜到了什么。

    八音感觉到一股锐利的视线胶着在她身上,她循迹看过去,就与颜西祠幽深的眸色撞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颜西祠转头,望着高台上。

    八音摸着怀里的七弦琴,面具下的嘴角悄悄翘了起来。

    而此时的高台上,身穿明黄龙袍的幼帝吃惊地睁大眼睛,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白发小孩。

    端亲王神色激动,若不是时机不对,他都想冲上去好生看看那头白发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将幼帝没诵完的祭文,流畅诵完,待最后一字落下,他转朝正东方,礼不错的作揖低头。

    这是最后的一步,该是幼帝来完成。

    做完这一切,轩辕神月转过身来,他目光沉静地看了眼端亲王,尔后才看向幼帝。

    幼帝从端亲王身上溜下来,他蹬蹬跑过去,绕着轩辕神月看了两圈,突然兴奋的压低声音说,“你也是轩辕氏?白发轩辕氏?”

    轩辕神月点头,“轩辕神月。”

    幼帝转头看了看端亲王,端亲王眼眸湿润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老天开眼,让他在有生之年,还能见到活着的白发轩辕氏,他轩辕氏族,果然血统不灭!

    从端亲王那得到垦地,幼帝当即做出了个惊人的举动,他伸手就去摘头上的九龙冠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?”轩辕神月一把拉住他。

    “给你做皇帝啊,白发轩辕氏,不是正统吗?”幼帝心里想的简单,总是他本来就不想做皇帝,如今正统出现了,朝堂那些烦人的烂摊子,他终于可以撂手不干了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一怔,他没想到幼帝居然如此想的开,本来他还准备了一番说辞。

    不过,他还是摇头道,“我不做皇帝,皇帝是你。”

    幼帝有点急了,他真不想做皇帝啊,他也做不好。

    端亲王上前来,又为幼帝戴好九龙冠,“皇上莫急,神月的出现于轩辕氏来说是好事,可对朝中其他大臣而言,就不一定的,我们不能让人害了他。”

    幼帝皱着包子脸,显然不满意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道,“我会帮你,帮你做好皇帝。”

    幼帝虽然比轩辕神月还大一岁,可自幼长在深宫,端亲王将他护的很好,知晓他不是做皇帝的料,便只让他安心做好个傀儡,故而幼帝的心思,同轩辕神月一比,还是很单纯的。

    “你真会帮我?”幼帝问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点头,他扫了下高台下,下面的祭祀乐师和舞伶都要过来了。

    他便道,“我、你还有端皇叔,我们是一家人,这大晋,也是我们轩辕家的。”

    幼帝知摄政王颜西祠势大,可端亲王都没办法,他也就从来没想过要夺权,可这会经轩辕神月这么一说,他心头好像就生出了点不一样的东西。

    他一把握住轩辕神月的手,重重点头道,“好,你以后怎么说,我以后就怎么做。”

    听闻这话,轩辕神月隐晦地看了端亲王一眼,见他脸上并无露出旁的情绪,才算稍稍放心。

    他并不想,在还没弄垮颜西祠之前,轩辕氏,自个就内斗起来。

    端亲王带着两小,从另一头下去,也没让人注意到轩辕神月。

    另一边,八音抱着琴弦上到高台,风肆意吹起她的乌发,裙裾飞扬,那纯白面具上也是烈焰的颜色。

    她单手划过琴弦,叮咚一声,底下听到琴声的人,皆心头齐齐一震。

    八音直接盘腿坐地上,七弦琴搁膝头,她处在风雪最烈的位置,跟着素手一抬,叮叮咚咚的肃杀琴音连绵而起。

    她弹的是九歌中的《国殇》,此曲大气磅礴,又蕴含最先祖英灵的思念之情,一面感怀如今国破山河,一面愤怒不甘,继而奋起斗志,誓要与敌人不死不休,光复河山为终。

    本来这样的曲子,由七弦琴来弹,那种大气磅礴不易表现,毕竟七弦琴的音色在那,空灵有余,厚重不够。

    可自八音指下的琴声,自由变化,神鬼莫测,各种音色皆不在话下。

    绵绵琴声,喝着风声雪声,弹奏到山河不复之时,那种凄婉之心,简直能让所有人心痛悲伤。

    高台之下,已有王公大臣不禁想到如今的大晋,幼帝势弱,颜家把政,山河尚在,可已然危矣。

    竟有人再忍不住,匍匐在地,嚎啕大哭,口中高呼,“先帝在上,臣等无能……”

    这哭声一起,便接连引起好一些人的感同身受,一时间,台下的哭喊声,比之风雪还盛。

    颜西祠垂眸听着,他面无表情,身上也没有任何波动,仿佛他就只是在听着纯粹的琴声,不受影响。

    站他手边的眉妩暗自咬牙,她拉了拉颜西祠,“王爷,不可再这样下去。”

    颜西祠没动,眉妩凑近一看,才发现他整个人沉浸在八音的琴声中,神色恍然,好似在追忆着什么。

    八音几乎将牙龈咬碎,她盯着高台上那个和落雪融为一体的人影,只恨不得就此冻死她才好!

    八音的琴声还在继续,哀恸、愤怒之下,便是血液中的不甘,先祖基业,山河万里,江山如画,怎可眼睁睁看她落入贼人之手,当奋起抗争之、搏杀之,即便头颅抛,去了地下,那也是对得起列祖列宗!

    八音的琴,仿佛一粒种子,撒到所有人心里,只等一个适合时候,便能破土而出,长成参天大树。

    颜西祠似乎此时才回过神来,他视线锁着高台那人的位置,眸底有自己都没察觉的点滴柔光。

    她的琴音,却是比从前还弹的好了,说是天籁,半点不为过。

    一曲终了,琴音飘散,八音缓缓起身,落雪簌簌,她眨了眨眼,像是一晃就满头白发。

    透过旁人,她目光隔空与颜西祠撞上,雪白的面具,与白雪融在一起,除却那黑瞳眼眸,什么都看不清晰。

    她微微勾起嘴角,如今,才正开始呢?

    八音的琴,已经让她身后随便节奏跳祭祀舞的舞伶黯然失色,几乎没人去注意。

    她下高台,见着轩辕神月在一边,他身边还站着端亲王和幼帝。

    揭下面具,八音对端亲王轻笑一声,“端亲王,琴八音这厢有礼。”

    端亲王皱起眉头,他对八音除却摄政王府那天晚上的大闹,便没有其他印象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道,“琴八音就是琴七弦。”

    端亲王悚然一惊,“竟是你?”

    八音点头,“我替北烈家,守护神月。”

    端亲王瞬间就懂了八音的话下之意,他心头高兴的想哈哈大笑,实在忍不住,便捂着嘴,激动地看着八音。

    八音无奈,她轻拨了个琴弦,一点轻微琴声传过去。

    “王爷,还是先安静下来的好。”她淡然说。

    那琴声入耳,端亲王心绪渐渐就平复了,他眸光灼灼地看着八音道,“走,本王现在就要让白发轩辕氏大白天下!”

    八音问,“若有人质问呢?毕竟什么都可以作假。”

    端王爷嘿嘿一笑,“本王自收到你送来的白发起,就做了一应准备,神月的身份,绝对没人敢怀疑。”

    他说完这话,跟幼帝吩咐了几声,幼帝接连点头。

    紧接着,幼帝拉着轩辕神月,重新登上高台。

    台下,初初才从琴声中回过神来的王公大臣,这厢还在敛袖子揩眼角,那头就听幼帝一声喝——

    “奉天承运,朕今日得先祖英灵庇佑,寻得轩辕正统,以正天下!”

    短短的一句话,却如晴天霹雳,打在所有人身上。

    刚才还在哀叹江山不保,这转眼,血脉正统就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众人清晰得见,站在高台上的小孩,一头纯然白发,那眉眼,先帝极为相似。

    小孩负手而立,身躯不高,却硬是有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威严,让人望着折服。

    八音一扣腕间琴弦,朝高台四周有积雪的地方一拉音波,很轻的嗡鸣声一响,漫天雪雾飞扬,映着轩辕神月的那头白发,恍若先帝再生!

    八音惋惜,要是浮黎在,她还可与他和鸣一曲,为神月引来百鸟,这冬日百鸟朝圣,此等祥瑞宣扬出去,神月的身份便没人敢在置啄。

    “朕决议,赐神月字臻,一字并肩王,见朕不拜!”幼帝心里高兴,声音都大了几分。

    轩辕神月神色淡淡,他不看中这个,他要的是,铲除颜家!

    颜西祠注意到了轩辕神月看过来的目光,他眼一眨,边上掌管皇族碟谱的宗正寺卿站出来道,“启禀皇上,血统之事慎大,当彻查清楚再行封赏,切莫混淆血脉,让滥竽充数的小人有机可趁!”

    宗正寺卿话一落,礼部尚书等,皆站出齐齐附和,“请皇上收回成命,严惩混淆血脉之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