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8章 臣为陛下堵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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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498章 臣为陛下堵!

    “这些都是什么人?”

    陈瑛又不是白痴,一见涌进这么多人,哪会相信他们都是什么自己跑到五军都督府鸣冤告状的,五军都督府在哪?就在皇宫正门外不远处的御道旁,这么一群军民浑杂,有老有少,其中还捆绑着几个人的队伍,没有镇得住的人带着,有机会走到这儿来?

    他马上站起来,脸色一沉,大喝道:“大胆!这里正在审理双屿卫通倭一案,何等庄严之地,是甚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往里边闯的么?你们好大的胆子,竟敢巧言欺骗徐大都督,混入五军都督府,来人啊,把他们都轰出去!”

    “嗤!”

    旁边一声轻笑,夏浔道:“陈都御使,你好大的官威呀!这儿有大殿下、二殿下,有代表皇上来听审的郑公公,为的是甚么,不就是要把这事儿查个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么?既然有线索,就该听,兼听则明,偏信则暗,虽然辛苦了些,可是为皇上当差,食朝廷俸禄,这不是份内之事么?”

    “本王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错!叫他们留下,若是并非甚么相关人证,而是蓄意捣乱,再将他们带下惩处不迟。郑公公,你说呢?”

    朱高煦刚说了一句“本王”,朱小胖已抢先说话了。别看他动作慢,说话可不慢,郑和笑眯眯的,根本看不出他有一身绝顶武功,慢条斯理地道:“这事儿,还是由主审大人决断吧。奴婢奉皇上口谕,只管听审,只想听一个清清楚楚、明明白白的结果,回奏皇上便是!”

    龙断事一听,哪还不明白他们的意思,连忙顺坡下驴道:“尔等都是什么人,报上名姓!”

    朱高煦咬了咬牙,又把话咽下了肚子里去。

    徐景昌一看,哈哈一笑,说道:“既然如此,这儿没我甚么事了,大殿下、二殿下,臣告辞。”

    夏浔站起身抱拳道:“定国公慢走!”

    郑赐、薛品等人也纷纷站起,徐景昌摆摆手,出去了。

    堂上形势顿时发生了变化,李天痕做为这群新证人的带头人,站到前头,慷慨激昂地陈述起来。这厮就一海盗,说话没甚条理,夏浔的人为了调教他可没少下功夫,如今总算派上了用场。

    据他自己所说,作为许浒将军身边的人,他是随许将军的主舰率先进入观海卫水师大营的,前因后果一一述来,与王宇侠所言一般无二。如此这般,也不过就是乱军这边又多了个拒不认罪的将领,根本无关大局。

    但他话风一转,接下来的话就不然了。李天痕道:“许将军一见中计,立即推末将下海,言道:‘寻证据,报朝廷,求公道!’末将不敢抗命,只好利用极好的水性一路潜逃而去,到了次日清晨,逃离了观海卫水师大营,又碰上逃散的几名双屿士兵,我们便换了民装,躲藏起来。

    我们到处打探消息,看到观海卫把我们的兄弟和倭寇的人头都砍下来,挂在高竿上示众,真是心如刀割呀。我们知道,那洛宇、纪文贺等人既然陷害我们将军,推卸剿倭失利的责任,必定是下了一番功夫。如果不能找到真凭实据,就救不了许将军、王将军,可我们能找到什么证据。

    后来,我们的行踪被到处抓捕我等溃兵的观海卫官兵发现了,他们一路追杀,我们仓惶逃跑时,恰好遇到一伙上岸打劫的倭寇,我们趁机躲了起来,那官兵与倭寇碰个正着,两下里厮打起来,便顾不得我等了。结果等他们两败俱伤,官兵退却后,我们趁机冲出来,抓了几名退走时落单的倭寇,就是这几人了!“

    李天痕一摆手,那几个大汉就推上来几个小锉子,那几个小矮子当真凶悍,已经落到这步田地仍旧哇啦哇啦骂个不停,李天痕一个大嘴巴子就扇过去,这手也大,差点盖住那倭人一张脸,然后吼道:“你才八嘎!你全家都八嘎!你祖宗八代都八嘎!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,老子就让你切腹,要不然砍了你的俅俅,看你的天照大神还让不让你上天国!”

    这危胁真比什么都管用,那倭人果然不骂了,可他刚叽哩呱啦几声,李天痕又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,骂道:“你姥姥的,说汉话,我知道你们这些王八羔子都会点汉话!”

    那倭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,这才把胸一挺,昂然道:“你们地,要问甚么?”

    李天痕道:“我观海卫水师悬挂在竿头的那些倭寇人头,可有你们的伙伴?”

    那倭人傲然道:“不错,那是我们地人,我们地,在三山所地打劫,你们大明地军队,十倍地人马,我们只好退走!可是,我们只死了很少地人,你们奈何不得我们!”

    李天痕横了一眼上坐的官员,故意又问道:“那竿头悬挂的倭人,是在三山所被杀的?”

    倭人道:“不错,三山所地,很多明军赶来,我们只好退却,我们是主动地退却!”

    陈瑛按捺不住了,连忙说道:“人有相似,何况人死之后形貌会有所改变,尤其是经过石灰淹制,更加难以辨认,也未必就是在三山所移过来的倭人尸体。而且,今日审的就是双屿卫通倭之罪,双屿卫的溃兵拿几个倭人来,所言所语何以为凭?焉知不是倭人为了保住对他们大有用处的双屿卫头领,派几个死士跑来扛罪?这种事却也不是没有可能。”

    李天痕一听大怒,骂道:“你这狗官!你放屁!你去抓几个倭人让他来替你顶罪试试!”

    陈瑛拍案喝道:“大胆,你敢咆哮公堂,辱骂本官?来啊,先把他拖下去,重打四十军棍……”

    夏浔慢悠悠地道:“慢着!陈大人,这四十军棍下去,恐怕人就打死了。依我看,不如这四十军棍暂且寄下,把这案子审完了再处置如何?毕竟……皇上在意的事儿才重要,你说是不是?”

    陈瑛恚怒不已,可是夏浔抬出了皇上,面前又有两位皇子和皇上身边一个太监,他还真不敢放肆,只得咬牙坐了下去。

    龙断事便道:“你叫什么来着?是许浒身边一个百户是吧?你所才所言,以及所擒的人证,我们会做为一条重要证据以佐参详。除此之外,你还有没有其他证据,如果没有,暂且退到一边!”

    李天痕忙道:“大人,我们还有人证!”

    “哦?快把人证唤来!”

    这一说,朱高煦和陈瑛又紧张起来。

    李天痕马上转身,亲自扶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儿走上前来,后边陆续又扶上几个人来,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幼,龙断事奇道:“这都是些甚么人?”

    李天痕正色道:“这都是人证,有太仓卫的附近的百姓、有观海卫附近的百姓,也有双屿岛上的百姓。”

    李天痕说完,放开那老头儿,向他长长一揖,恳切地道:“商老伯,堂上的都是朝廷里的大人,请您把您听到的看到的事儿,都告诉各位大人,就没事儿了。”

    龙断事咳嗽一声,向那老头儿问道:“这位老者姓甚名谁,何方人氏,你知道些什么,可以告诉本官!”

    老头儿有些耳背,拢着耳朵仔细听着,听完了点点头,颤巍巍地道:“老朽是……太仓山下的百姓,就在太仓卫军营边儿的山坡上住……”

    这住在太仓卫附近的老者,再加上观海卫、双屿岛三方的百姓分别讲述了他们所闻所见,太仓卫的百姓是二十七日凌晨,看到太仓卫倾巢出动,大批战舰驶离水寨直趋大海的,这老者只是一个代表,那附近的百姓亲眼见到这一幕的并不在少数。

    而观海卫附近的百姓,也讲述了他们听到观海卫水寨大营内杀声震天的情形和发生的时间,那就是二十六日夜里至二十七日凌晨,观海卫的百姓所讲述的,自然就是太仓卫水师官兵出现在双屿岛上的时间。

    夏浔根本不需要费尽周折去找无穷无尽的证据。既然对方露出了一个破绽,那么只要集中全力进攻这一个破绽,用最详实、最有力的证据,以此为突破口,进而就可以推翻整个案子。

    一拳可以击倒别人,就无需耗费两拳,这又不是表演赛。夏浔找的破绽就是时间,所有的证据都围绕着这个时间。不过,说来简单,真要搜集这些证据,何其难也!摆到公堂上时,似乎只是平平凡凡的证人,普普通通的几个证物,孰不知潜龙耗费了多大的力量。

    他们知道那倭寇不是死于观海卫,就动用了一切关系、人脉,打听附近所有卫所在案发前几天内,可曾与倭寇发生激战,确定了地方之后,又得想办法打探那些倭人的下落,为了找到那些倭人的同伙,夏浔甚至动用了当年潜伏在当地的锦衣秘谍,让他们协助,费尽周折才抓住几个为倭人做奸细的百姓,从他们口中盘问出倭人下落。

    接下来就是最难的一步了,得抓几个活的倭人回来。杨旭只能动用特务,而无法动用军队,没有战舰、没有军队,怎么可能实施抓捕活的倭寇的任务。

    本来夏浔的人都打算放弃这个证据,另寻其他途径了,幸好这时他们得到了任聚鹰的消息。任聚鹰是押后阵的,一见对方要使一记“铁闸门”把自己的队伍全关进水寨,只得率领后阵几艘战舰杀出重围,逃离了现场。

    得到这个消息后,潜龙秘谍又赶赴羊角山找到苏颖,通过苏颖联系到正招兵买马、网罗各种小海盗团伙,准备跟朝廷决一死战的任聚鹰。任聚鹰听说可以把大当家的和老三活着救出来,自然听命行事,费尽周折,才拿到了人证。

    而这几个卫所附近的百姓,除了双屿卫的人,其他的谁肯乖乖给他们当证人?寻常百姓人家,就是自己家有了事情一般都是私下解决的,打死不见官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了一种传统。

    要说服这些人更难,打不得、骂不得,若是逼着他们来,一旦上了堂翻供,岂不弄巧成拙?这时就得用财帛来动人心了,许了他们无数的好处,甚至露出一定的实力,保证事后助他全家乔居别处,这才从观海卫和太仓卫附近找到了几个愿意作证的人。

    住在军营旁的人,大多都是苦哈哈,又有几个禁得起金钱的诱惑呢?

    听了这些人证的话、又见那几个倭寇还杵在那儿,龙断事叹了口气,对众听审、陪审的王侯公卿、各位大人们道:“根据许浒部将李天痕所提供的证据,卑职以为,双屿岛通倭一案疑窦重重,原来用以举告双屿卫通倭的证据已嫌不足,依下官看来,应将相关人等全部收监,先将审理情况上奏皇上,再行调查。”

    朱高煦眼见大势已去,已然悄悄暗示心腹去通知丘福,立即开始“断尾行动”,他正想拖延时间呢,一听这话正中下怀,连忙说道:“本王赞成。此案重大,且疑雾重重,为求慎重起见,不妨择日再审!”

    朱高炽问道:“龙断事想再调查些什么呢?”

    龙飞拱手道:“大殿下,臣以为,应该先行调查,确定这些倭人和证人的身份确实无误,同时请旨把洛宇、纪文贺等涉案将领调回京来接受调查,同时还要派人去浙东,对涉案各卫的官兵进行一番询查取证!拿到更加确凿的证据之后,再行审理此案比较妥当!”

    夏浔微笑道:“此人为了找出证据拯救本卫主将,不惜跋山涉水,费尽这许多心机,可见粗中有细,是个做事极缜密的人,或许他还有其它证据,可以一举定乾坤也说不定,那样的话,我们就不必让皇上久等了!”

    李天痕立即道:“不错!末将还有物证!”

    他往怀里一掏,摸出一件物事,高高举过头顶向前走去,离着几位主审、陪审和旁听的贵人还有六七步距离,侍卫怕他暴起伤人,已然拦在前头,从他手中接过那本簿簿的东西,返身交给了龙断事。

    龙断事翻开后看了看,又轻轻合上,长长叹息一声道:“两位殿下、各位大人、郑公公,下官以为,有关双屿卫通倭一案,可以就此审结了!”

    “哦?”

    “下官以为, 双屿通倭案同样是皇帝正在关注的案件,五军都督府审毕,照理该向皇上禀奏,再由皇上做最终宣布。司法独立,我们迄今仍在努力当中,皇权年代,这很正常。

    可许浒的模样恐怕是拖不了那么久了,这时候,朱高炽挺身站了出来,当场决定先把许浒放出去进行妥善治疗,皇上那边由他去交待,于是许浒被马上释放,延请京师名医进行治疗去了。朱高炽看似柔弱,实则绵里藏针,这种时候要是没点担待,那就真不是个值得匡扶的人了。

    随后,夏浔便与朱高炽、朱高煦两位皇子以及郑和赶回了皇宫。

    战斗结束了么?

    没有!这场战斗的结束,只是另一场战斗的开始,夏浔也想慰问一下许浒的伤情,但他现在抽不开身。替许浒等人洗清罪名只是自保成功,要反击,他是主将。

    谨身殿里,丘福已经先到一步了。

    丘福免冠伏地,一头花白的头发,连连叩首,痛不欲生地道:“皇上!皇上!臣惊闻真相,真如五雷轰顶!万万没想到,洛宇等人惮于军纪,为了推卸责任,竟然陷害同僚,干出这等轰动朝野的大事。老臣御下不严,竟然被他蒙蔽,险酿千古奇冤!”

    他跪爬几步,伏在朱棣面前,老泪纵横地道:“皇上,老臣追随皇上多年,万万没想到老了老了,人也糊途了,竟尔被此等小人所蒙蔽。老臣不甘心呐!老臣求皇上赐一道圣旨,臣要亲往浙东,将这一干行奸构陷的军中败类统统治以军法,再回京接受皇上治罪,皇上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阴沉着脸色道:“洛宇等人诬陷同僚,逃避剿匪失利之责,你……当真一点不知?”

    “老臣不知,老臣真的不知道啊!”

    丘福道:“皇上,臣本不习水战,又小视了倭寇的战力,前番做战失利后,受到皇上责备,老臣惶恐万分,回去后立即召集擅习水战和熟悉倭寇的将领,重新制订了剿匪之策,着浙东诸卫全力以赴,务必予倭寇以重创。也是老臣急于挽回颓势,为邀皇上欢心,左一道将令、右一道将令,逼迫得急了些,万万没想到那洛宇拿倭寇没办法,竟然丧心病狂,诬陷自己人来交差!”

    丘福急道:“皇上,这些公函往来,五军都督府都有存档,皇上若是不信,尽可使人来查!”

    朱棣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,并没有立即回答。这时,木恩在殿门口禀道:“皇上,大殿下、二殿下、辅国公和郑公公到了。”

    “传!”

    朱棣说罢,又看了丘福一眼,斥道:“偏殿里候着!”<cmread type="page-split" num="10" />

    “是是是,老臣遵旨!”丘福连忙叩一个头,爬起来匆匆退了出去。

    朱高炽、朱高煦、杨旭和郑和到了御前,由郑和把今日审理的经过向朱棣复述了一遍,等郑和说完,早已按捺不住的朱高煦便冲上一步,愤愤不平地道:“父皇!儿臣真没想到,那浙东水师竟然吃了熊心豹子胆,干出这等败坏朝纲的丑事,这些混帐东西统统该杀!

    父皇,我大明军队还从来不曾发生过构陷同僚,冒功请赏的丑事,儿臣以为,父皇对此事应该严厉处置,相关人等一个不饶!法若雷霆,方显朝廷公正!就算是淇国公丘福,浙东战事一直由他主持,出了这种事,他也难辞其咎,此番也该予以严惩!”

    朱棣瞟了他一眼,又看看朱高炽,问道:“高炽,你对此事怎么看?”

    朱高炽连忙欠着身子,恭谨地道:“父皇,儿臣以为,双屿通倭案已然审得真相大白,双屿卫确属冤屈。如此一来,则必定有人勾结构陷,洛宇、纪文贺两个恐怕是难脱罪责。不过,这桩案子,涉及重多,若只是这两个人的话,未必做得成这件大事。沿海诸卫之中,必定还有人与之勾结,所以倒不急着将洛宇、纪文贺正法,应当委派专员,审理此案,将涉案的军中败类,一网打净,还我大军将士一个朗朗乾坤。至于二弟建议对淇国公丘福亦予严惩,儿臣不甚赞成。”

    朱棣双眉一挑,有些诧异地道:“哦?你不赞成?”

    朱高炽道:“是,儿臣以为,东海倭寇横行,为祸甚烈,丘老将军年事已高,仍能主动请缨求战,这是因为对父皇忠心耿耿!浙东战事不利,丘老将军负有指挥之责,但洛宇、纪文贺等人对倭作战不能取胜,竟尔丧心病狂,构陷同僚,此事丘老将军知不知情?

    依儿臣看来,丘老将军靖难功臣,功勋卓著,此事他未必知情。如果查处结果,丘老将军确是受人蒙蔽,那么父皇治他御下不严、识人不明之罪,那是名正言顺。然而,若仓促以构陷同僚通倭一案为由严惩丘老将军,则有失公允。

    传扬开去,不知就里者还以为咱大明国公、军中统帅,竟也参与此案,为了推卸责任,污陷部属,指军为匪。如此一来,与我军心士气必定大为不利,今后作战,诸军将士但求无过、只求自保,谁还敢奋勇向前,争先杀敌呢?所以,儿臣以为不妥!”

    朱棣听了面上毫无表情,转过身去时,眸中才掠过一丝厌恶。

    他讨厌大儿子,这也是一个原因。

    想说什么不直接说,总要转弯抹脚,说的冠冕堂皇,其实还是为了那个目的。想要穷追不舍,偏还扭扭捏捏,他不喜欢这种阴鹫的性格,他还是喜欢二儿子多一些,高煦的性格比较像他,敢说敢干,有气魄,而大儿子……,跟读书人学了一肚子弯弯绕。

    哼!老子看着你长大的,别人不了解你,老子还不知道!”

    “可这二儿子……”

    朱棣又扫了眼正做义愤填膺状的朱高煦。从他已经掌握的情况看,他敢断定,浙东水师构陷同僚一事,即便丘福和二儿子朱高煦事先并不知情,事后必定也是推波助澜,至少杨旭被牵连之中,他们一定是幕后黑手。洛宇等人可以为了推卸战事不力之罪而栽脏双屿卫,但是他们那一层面的人,没有必要、也没有可能去攀扯杨旭这一层次的人。

    可这件事,已经含糊过去了,他实在无法继续追究下去了,至少……不能明着追究下去了。

    两个国公互相厮咬,皇子也牵扯其中,很有趣么?新朝初立,那些归附的旧臣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,他的执政基础依旧是靖难功臣系。朱棣并不知道这幕后还有一只小黑屋的黑手在推动,但是他却很清楚,现在他的根基,仍旧依靠靖难功臣,建文旧臣的归化还需要时间。

    而靖难功臣主要就是武将,武将中的元帅级人物只有三个,张玉已经战死,只剩下朱能和丘福,这时再把丘福砍掉,那是自断臂膀。何况,这里边还有他的二儿子掺和着,一旦追究到丘福这一层次,高炽那一边的人决对不会放过机会,继而就会牵连到高煦。

    虽然他现在对老二很失望,但他更不喜欢老大,他瞩意的储君,依旧是朱高煦。

    查,还是不查?

    要不要一查到底?

    如果丘福真的是陷害双屿卫的幕后主谋之一,丘福可不比杨旭呀。杨旭在朝中的势力很单薄,丘福却是树大根深。这么多年来,不知带出了多少他那一派的部将亲信,如今这些人都是镇守一方的带兵将领。

    丘福倒了不要紧,问题是在他成为二儿子最有力的拥戴者时垮台,大儿子一派的人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打压丘福遗留下的人脉,而这些人都是靖难功臣一系的人,反倒是大儿子那一派的人,几乎全是建文旧臣。朱棣越想越不安,建文帝朱允炆还没有找到,如果真的有人利用争嫡,借助他的力量打垮他的力量,朱允炆再突然冒出头来,那时候……

    朱棣对他一向喜爱的二儿子朱高煦依旧抱有幻想,朱高煦身体强壮,功勋也在,在靖难期间战功赫赫,三个儿子里面,只有他在靖难功臣系中,拥有极高的声望,立他为储君,是最合适不过的,这不但称了自己的心意,也能让靖难功臣的队伍始终保持稳定,反之……

    朱棣深深地叹了口气,他现在考虑的不是栽脏案这件事情本身,他是站在一个统治者的层面上,从立储和朝政的稳定方面考虑的。可是如果丘福等人真的牵涉到栽脏陷害部属的事件之中,以他的性格,又如何能容忍这种近乎背叛的欺骗?

    朱棣心中挣扎良久,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吩咐道:“知道了,你们都回去吧,忙碌了一天,好生歇息一下!杨旭,你留下!”

    朱高炽和朱高煦齐齐一呆,心中虽然诧异,却也不敢再问,只得各自答应一声,躬身退了出去。郑和也随两个皇子悄悄退了出去,殿中就只剩下朱棣和杨旭两人了。

    朱棣仰首望着殿顶藻井发呆半晌,缓缓说道:“杨旭,你说这案子,该怎么查?”

    他这句话突如其来,没有前言,没有后语,但是夏浔偏偏明白了他的心意,于是坚决地道:“查,一查到底!”

    朱棣收回目光,缓缓转身,看着他,一字字地道:“你以为,俺不喜欢快意恩仇,把那腌臜货都打杀了,还天下人一个朗朗乾坤?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,你若是俺,才知道上上下下,左左右右,有太多的事要顾忌,就算皇帝也不例外。查?若查出一个塌天的大窟窿,谁去替俺堵?”

    夏浔掷地有声地答道:“查,一查到底!若捅出一个塌天的窟窿,臣为陛下堵!”